第255章 反哺之义,侯大将军
井下街,纸扎铺。
自打吴家人将店铺转手给徐青后,这间纸扎铺就成了徐氏铺子的售后服务所在。
徐青不在的日子,所有丧葬业务几乎都是由古子虚撑头,带着香烛铺、寿衣铺等一干人马完成的。
有时逢上生意兴隆的时候,两三场白事挤到了一起,就连街尾木匠铺、街东杂货铺的掌柜也得指使伙计学徒或是家里闲人搭把手。
原因没别的,人棺材铺里的棺材可是木匠的大客户,另外纸扎铺需要的浆糊胶水、纸张纹样、彩绘颜料等物也都是从杂货铺里购买,杂货铺的掌柜可不得搞好关系!
先不说生意不生意的,往后街坊邻居之间,谁要是眼一瞪,腿一伸,没了,不还得央请人家来安排后事?
如今丧葬一条街的几个铺子又都以徐氏铺子为首,大家伙心里明白,自然就乐得帮忙。
等到徐青回来的时候,古子虚所在的风水堂把所有业务都安排的井井有条,并且做了账本,里头收支分明,不管活人还是死人的名儿,都记在了本本上。
徐青视察各堂工作,内心感到宽慰的同时,也不忘给大家画饼吃。
“老古啊,你可千万不要骄傲,你闺女巧儿年纪还小,以后用香火的地方多着呢,你这个年纪正是拼搏的时候,还得继续进取。需知多为后辈子女着想,那就是替自己着想。”
一把年纪的古子虚拍胸脯保证,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!
老耗子精着呢,它心里门清,别人家画饼那是只能看不能吃,但掌教画的饼那可是实打实能吃到嘴里的。
转完风水堂,徐青又特意点了传堂的黄小六几句,给了不少的丹药零嘴。
这小家伙是他从黄老须那里拐来的,踏实肯干,脑子灵动,腿脚也勤快,等到哪日黄老须驾鹤西去,整个黄条山的黄皮子就都是他猫仙堂的眼线腿脚,届时别说临江县,就是整个津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,也瞒不过他的眼睛。
处理完堂口的事,徐青转而又通过血湖法界,看了看保生庙的近况。
保生庙里,一条儿臂粗的白蛇正对着保生娘娘像点头哈腰。
这小白蛇跟着刘稳婆的时候,穷日子过惯了,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,如今它跟着徐青,选了金氏做出马,每次收到的香火薪俸多到都能买它以前的命。
徐青拿香火画饼子,小白蛇听得浑身打鸡血,恨不能把自个劈成两条,将青春尽数挥洒在保生庙里。
仙家和人一样,有了盼头就有使不完的劲儿!
绣娘和追丧马除外。
这俩不用徐青画饼,前者不愿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徐青,于是就留恋世间,整日在别院盼星星盼月亮,巴不得哪天先生能过来,亲自考核她的业绩。
至于后者,都已经是马了,还能怎么样?
城里的事解决完,徐青转而又去了趟乱石山,玄玉非要跟着一同前去,说是它身为猫仙堂的总堂主,视察自己的堂口理所应当。
徐青也不戳破它的那点小心思,索性就带着它一同前往。
压堂鸹爷外出公干,至今未归,管理乱石山乌鸦的事,也就落在了徐青头上。
好在乌鸦本就是智慧之禽,能吐人言,再加上徐青偶尔投喂的各种灵丹妙药,如今这些乌鸦多半已经通了性灵,能与人对答如流者也不在少数。
这些都是压堂的生力军,徐青早前就给压堂的乌鸦们指过明路,谁要是想要进步,想学习人言踏入修行之门,那就去找私塾。
乌鸦个头不大,来去自由,落在私塾学堂的门口,窗前,房顶上,都能学到知识,而且还不用交学费。
两年下来,压堂的平均文化水平,已然碾压其他各堂。
个别乌鸦甚至能用爪子鸟喙,在地上写字作画,只可惜鸹爷不在,看不到压堂蒸蒸日上的景象。
徐青支起黑板,拿着圣言尺在乱石山讲了几天课,期间玄玉寻找借口想要回仵工铺看管店面,却被他无情驳回。
来的时候说的义正言辞,现在一听要上课就想走?晚了!
徐青从《妖怪和人相处的一百条法则》讲到《妖性的弱点》,又从食气修行,讲到了妖类躲避灾劫时需要注意的事项。
当说到三灾利害时,徐青让玄玉这位刚度过雷灾的堂主以身讲法,亲自讲解雷灾的恐怖之处,以及功德香火的重要性。
总而言之,只要压堂的各位小仙家好好修行,努力为堂口做事,积攒香火,那么将来哪怕遇到灾劫也无需害怕,这就是津门第一堂口给出的底气。
鸦有反哺之义,马无欺母之心。
在徐青离开前,一群乌鸦叼来四般果子,如榛子、松子、榧子、核桃,投喂给他。
徐青很开心,乱石山的松鼠骂的很难听。
“徐仙家接下来要去哪?”
“去关门村看看大壮和二壮。”
乱石山距离关门村不远,徐青骑着追丧马也不着急,一路上走马观花,当路过一处村落时,他看到了村口新搭建的一座神龛。
那神龛里供奉的不是别个,正是保生庙的保生娘娘。
“徐仙家越来越有名了。”
“.”
当来到第二处村落,徐青看到村子里摆放的猫仙神龛时,他终于露出了笑容。
“看来玄玉仙家的名气也不小,你看这泥塑小猫,还用笔墨涂了层,跟个小脏猫似的。”
“.”
玄玉盯着那造型潦草的泥塑玄猫,几次强忍住了祭出剑丸的冲动。
这猫儿像做的也太丑了!
为什么徐仙家的塑像就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,还有可爱的虎头鞋、小绣鞋摆在神龛里头,它的就这么敷衍?
猫心里意难平。
当来到黄平乡里,徐青又在原本推倒的尼姑庙前,发现了一座新搭建起的侯大将军庙。
“侯大将军庙?这是谁家堂口?”
徐青心里纳闷,他走进一看,只见用茅草木棚粗率搭建的庙宇里,供奉着一尊猴子塑像。
上面还有牌位,歪歪扭扭蚯蚓爬似的写着:猴儿山侯大将军之位。
玄玉跟着徐青来到庙里,四下观望,竟瞧不见半点香烛,半份供品。
这仙家堂口未免也太寒酸了。
“好可怜的仙家,竟然连一点香火都没有,它是怎么做到的?”玄玉百思不得其解。
徐青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:“既然同是仙家,我们就为它上一炷香吧。”
仙家圈子讲究的就是人脉,拼的就是团结,只有这样,本地的仙家才能站稳脚跟,不被外地来的过路仙家欺负。
焚上一炷香,玄玉又从小书包里抓出一把榛子核桃等四般供果,放到了香案上。
等到两人离开,供奉在神台上,披盔戴甲的塑像方才后知后觉,睁开了双眼。
祂低头四顾,没看到人影,只有香案上有两炷快要燃尽的香,以及香炉旁边放置的一堆坚果。
侯大将军见状,禁不住面露喜色,终于!终于有人给祂上香了!
这是祂在猫仙堂一家独大的情况下,得到的第一缕香火,祂又怎会不欣喜?
徐青不知穷酸庙里的情况,他带着玄玉,乘着马继续沿着黄平乡往关门村赶。
路过乡里私塾时,一僵一猫正好遇见一位教书先生在外面洒黍子。
徐青瞥了一眼,并未放在心上。
等到他和玄玉离开后,有去田间劳作的乡民看到了私塾先生洒黍子的一幕。
乡民纳罕道:“孟先生怎的把黍子往地上洒,要是让鸟糟蹋了,多可惜。”
私塾先生笑道:“鸟可也懂事着呢,这些日子不知从哪里来的乌鸦,总爱落在私塾外,我原本不以为意,谁知这些乌鸦给我送来了不少长命果。”
何谓长命果?藏在壳中,风吹不干,雨淋不湿,久而如新的果子,就是长命果。
这类果子是山家积粮,鸟禽松鼠、猴子狗熊都爱这玩意!
“这可稀奇了,要是真的,我也回去弄些黍子谷子,去喂那些鸟,多的不说,能给我整一麻袋核桃松子就成!”
私塾先生摇头失笑道:“万物有灵,这乌鸦能学人言,有反哺之义,兴许是听懂了我讲课,这才送来如此多的果子。”
“鸟会读书听讲?”庄稼汉不信:“你那些之乎者也,我都听不下去,鸟能听下去?”
“我看先生是吃醉了酒,要不怎地净说一些胡话.”
话音未落,庄稼汉只觉头顶被什么硬物砸中,他捂着头哎呦一声,待回过神,却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多了十几只乌鸦,那些乌鸦嘴里正衔着榛子往他头上丢。
丢完后,乌鸦又飞落下去,重新叼起榛子,送到了私塾先生跟前。
庄稼汉目瞪口呆,自这日起,西京山就流传出了乌鸦学文,反哺榛子的传说。
关婆庙。
徐青骑马过来的时候,遇见一个长毛脸的瘦猴子,对方扛着棍子,在距离庙门不远的地方来回走动,时不时的还会抓耳挠腮,似乎遇到了十分难解的问题。
当看到徐青带着一个女童骑马路过的时候,这猴子还挺有礼貌的上前问礼:
“敢问老兄可是去关婆庙里上香礼拜的?”
徐青上下打量这猴子。
只见对方戴着一顶不知从哪弄来的皂吏帽,身上穿着明显大上一号的长衫,虽说有衣摆遮挡,可还是能看到身后露出的猴子尾巴。
“正是,这位兄弟莫非也是要去庙里祭拜的香客?”
赤尾猴眼珠子来回转动,他觍着脸,笑嘻嘻道:“我不是关婆庙的香客,不过我却是猴仙堂的信众。老兄有所不知,这关婆庙的仙家我认得,虽说它有些异处,但却远没我.远没那黄平乡猴仙堂的仙家法力高深。”
“兄弟不妨转道去往黄平乡.”
徐青这回终于正视起眼前的猴子。
抢生意的他见过,但在别人家门口,当着掌柜老板的面抢生意的,他还是头一回遇见!
你说你咋就那么不要脸呢?
“你在这儿多久了?”
“不久,个把月。”
“那你在这招揽香客,关婆庙里的庙祝就不管你?”
见徐青拆穿自己,赤尾猴也不害臊,它笑嘻嘻道:“不怕,那庙里的仙家没黄平乡猴仙堂的仙家厉害,庙祝更没多大本事,他想找我麻烦,那也得打的过我才行!”
“是吗.”
徐青笑容收敛,他拍了拍追丧的屁股,这马十分有眼力见,当察觉到主子情绪不对,立刻便窜进了林子里。
津门这地界,地面上鱼龙混杂,不论文混混还是武混混,个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,仙家也是如此。
当官的怕来津门,因为这地方不好管,你没本事的话,不光油水捞不着,还会惹上一身腥。
津门的仙家圈子同样如此,徐青和玄玉初来乍到,开设猫仙堂的时候,也没少遇到仙家圈里的地痞流氓,但最后都被他们化解了去。
甚至都没动上武力。
这与猫仙堂的人格魅力有关,也与大部分仙家的道行比不上猫仙堂掌教当家的有关。
但眼前的这只猴子,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
当徐青气息拔高,赤尾猴终于发觉不对。
这人怎么忽然就感觉变成了一座山,那么伟岸呢?
徐青呲牙一笑,伸手抓起赤尾猴的手腕,贴到近前俯视着它道:“关婆庙是我猫仙堂的分堂,你在我家门口晃悠,还问我是什么人?”
“侯大将军,今天咱们就在这划个道出来,你要是打得过我,一切尚有分说。可你要是打不过”
“你待怎地?”赤尾猴掣起手臂粗的囚龙棍,哪怕不占理,也依旧直视着徐青,一副混不吝的样子。
“你要打不过,需得到我猫仙堂以礼参拜,且日后不得再有欺负我仙堂出马的事,如若不然”
徐青攥着赤尾猴的手猛然加大力道,那股劲力打心底里让猴子忌惮。
这人力气忒大,浑不像个活人!
“我不和你打,我要和猫仙堂分出高下,那自然要和猫仙家来打,你一个凡人,我欺负你做甚?”
赤尾猴滑溜的很,这人他怕是打不过,但那小奶猫,他总不至于也打不过吧?
徐青正要回应,一旁玄玉却先他一步祭出了雌雄剑丸。
丈余长的剑芒吞吐,赤尾猴感受到那股凌厉的剑意,只觉浑身毫毛直炸。
它惊疑不定道:“这小女娃,该不会就是那小.猫仙家吧?”
赤尾猴看着不断逼近的女童和青年,整只猴子都不好了!
究竟谁说的猫仙堂的仙家是个小奶猫?也就是它外出历练了这几年,得了些机缘,要是搁以往,这猫都能送它去见太奶了!
“不打了,不打了!欺负一个小女娃算不得本事,你们猫仙堂堂口在哪?大家都是近邻,哪怕今日你们不说,我也合该前去拜会。”
赤尾猴连连摆手,浑身上下只剩嘴还硬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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